聽到喊聲的李縣尉停下了腳步,轉身看時,這才發(fā)現人群中有一位陌生的老者在向他打招呼。
“老人家,您是在叫本官嗎?”
“正是!”
“老先生找本官所為何事???”看清來人一派學者風范的李播趕忙拱手施禮問道。
“恕老朽冒昧!請問足下可是稷山縣的縣尉李播大人?”走近對方的盧太翼問道。
“正是本官!”
“李大人,老朽這里有一封清玄道長的書信要交給您。”見對方一臉的疑惑,盧太翼遂不得不馬上說明了來意。
“是家?guī)熡袝耪埬鷰Ыo我嗎?”李縣尉聽了連忙確認道。
“是的!”盧太翼答道,“老朽正是昨日剛從清玄道長所住持的禹王廟那邊過來的。”
“那就有勞老先生了,只是不知書信現在哪里???”
“書信現在這里的客房中。”指了指身旁的客棧,盧太翼略顯無奈地答道,“因為失火,這八方樓已被大人禁止出入了,所以還望您能令手下通融通融,如此……也好讓老朽進去把包袱給取出來不是?”
“哎呀!是本官疏忽了,失禮!失禮!”賠過罪的李縣尉立即命一兵丁跟隨盧太翼剛從人群中找出的陳三進八方樓里去取行李了。
……
趁著此當口,李縣尉向盧太翼施禮道:“敢問老先生高姓大名?這是從哪里來,又欲往何處去?。?rdquo;
“在下姓盧,名太翼,字協(xié)昭,打京城來,要回五臺山去。”
“老先生還會在本縣住幾日嗎?”李縣尉關切地問道。
“現已接近午時,即或要走怕也是不成的了,看來……尚需再住一日才行。”看了看天色,盧太翼答道。
“既然這樣,那八方樓是不能再住了,不如就讓本官為老先生另行安排個住處,可好?。?rdquo;
“也好……那就有勞李大人您了。”想了想之后,盧太翼沒有拒絕,因為他一來考慮到對方乃是清玄道長信得過的弟子;二來是感覺對方的人品和官品還算不錯。
正說話間,陳三拿著隨身行李出來了。接過裝有信件的包袱,盧太翼賡即向其吩咐道:“你先去把房錢給結了,然后再套上馬車跟過來,因為我們要隨李大人去另尋個住處投宿,聽明白了嗎?”
“是的,老爺!”應承過后,陳三轉身就找店家結賬去了。
……
盧太翼則到人群中叫來了楊令源和蘭幽,隨后即跟隨李縣尉和袁天罡來到了稷山縣的驛館。
待安排妥帖,李縣尉便向盧太翼和袁天罡提議道:“盧老先生、袁先生,您我三人今日有緣,當在這驛館之中擺酒敘上一敘才好,只是不知二位的意下……如何?”
盧太翼和袁天罡對視了一眼,接著答道:“客隨主便吧,但憑李大人安排就是了。”
“好好!”說罷,很是高興的李縣尉當即叫來了驛丞。
……
交待下去不久,幾樣干碟和一壇熱酒就被下人們給送上了桌。
“兩位先生,請趕緊入席吧!”李縣尉熱情地招呼道。
“不忙!”盧太翼沒有像袁天罡一樣坐過去,而是轉身從包袱里摸出了清玄道長的書信。
交代給對方的同時,他還解釋道:“先前在大街上有所不便,因此到了當下方才敢拿出來。”
接過書信,李縣尉請盧太翼也坐到了席桌旁。接著,他舉起酒盞來說道:“為了今日之緣,請二位先生務必與本官同飲下此杯!”說完,其更是帶頭一仰,率先就把酒給一飲而盡掉了。
……
酒過三巡,李縣尉拆開了清玄道長的書信來看,讀著讀著,竟又突然一拍桌子喊道:“家?guī)煿媸劳飧呷?,沒想到居然連這個也算中了!”剛說完,他就發(fā)現兩個客人正一臉茫然地望著自己。
未過片刻,三人便都啞然失笑起來。笑罷,李縣尉連忙解釋道:“在下失態(tài)了!失態(tài)了!只因家?guī)煹拇_出神入化,所以……所以也就禁不住拍案驚奇了!”
“酒后失態(tài)亦屬正常。”盧太翼一面安撫,一面問道,“只是不知清玄道長又有何驚人之語???”
“李大人可能告知一二嗎,也讓在下見識見識令師的高明之處?”袁天罡同樣忍不住問道。
“您我三人一見如故,無妨!當講,當講!”李縣尉答道,“家?guī)熢谛胖姓f:我李播會在今日遇到一位同道中人,而此人乃系不世出的一代奇才,且名中還有個‘天’字。家?guī)熞遗c其結為好友,并于他日同往蜀中游歷,遍訪名師之后即能成就一番作為,這……這奇才不就說的是您袁先生嗎?”
見袁天罡想要插嘴打斷自己,李播于是趕忙擺手示意,并繼續(xù)講道,“另外,家?guī)熯€說:與我送信的這位盧老先生也是一世外高人,所以希望我能虛心地向他請教一些將來的事情。”
看了看袁天罡,又看了看盧太翼,李播帶著幾分醉意問道:“二位先生,您們覺得此信是奇也不奇?。?rdquo;
“老朽是見識過清玄道長手段的,其課卦之能神鬼莫測,確非我等俗人所能及。”頓了頓,盧太翼即擺手答道:“因此,讓老朽來指教李大人一二的事情……依我看,那應是老道長有所高抬了?。?rdquo;
見對方推辭再三,不好過分強求的李縣尉遂在又吃了一會兒酒之后,起身告辭道:“本官先到衙門里去處理些公務,待到了晚上咱們再接著敘。”
袁天罡聽了,急忙站起身來說道:“李大人的盛情在下已領受了,晚餐之事……我看就算了吧。”可能還是想急于脫身,因為不管坐在哪里,只要是跟衙門有關的地方他就會感到渾身的不自在。
“不能算了!改日再敘的話,盧老先生怕就已經走了哦,若還想像今日這般聚會,則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李播不容袁天罡分說,將其摁回到座位上的同時,囑咐道,“一定要等我,誰都不許走喲!”
見袁天罡還想推脫,盧太翼便在一旁打圓場道:“既來之則安之!你我是客,當聽主人的安排。”
聽盧太翼也如此說,袁天罡遂只好作罷了。想來,做出這一選擇怕還是基于其不愿因此而得罪了人的考慮才對。
……
待李縣尉走后,盧太翼即與袁天罡擺談了起來。
“聽說袁先生是蜀中人士?”盧太翼首先發(fā)問道。
“老先生真是折煞在下了!晚生字‘星耀’,您只需稱在下的字就可以了!”袁天罡回應道,“在下確系益州人士。”
“老朽見星耀年歲不大,卻易學精深非常,可能告訴我你師從何人嗎?”盧太翼好奇地問道。
“老先生過獎了!晚生跟隨峨眉山智仁法師修習多年,后又師從青城山的多位高道,因此學得了些算卦相面上的皮毛功夫,只是……卻說不上什么精深……”袁天罡回答得異常謙虛謹慎。
“原來你竟是智仁法師的高足?這……就難怪了啊!”聽了對方說明的盧太翼很是欣喜。
“難道老先生認識晚生的啟蒙恩師不成?”袁天罡有些驚訝地問道。
“是的!”盧太翼一邊捋著胡須,一邊陷入到了對往事的回憶當中,“老朽年輕時曾到峨眉山上參詳佛法,當時便與智仁法師多有交往,應可算是學業(yè)上的摯友吧……”
“原來老先生竟與家?guī)熓枪式??真是失敬,失敬了?rdquo;袁天罡甚是激動,說罷還特意站起身來深施了一禮,由此,不禁讓人有了一種強烈的“他鄉(xiāng)遇故知”之感。
“賢侄不必多禮,請坐,請坐!”
待對方坐下,盧太翼接著又問道:“星耀,快告訴老朽,你恩師的近況如何啊?”
“家?guī)熯€好!”袁天罡答道,“晚生前年還專程去看望過他老人家。”
“還能聽到老友的消息……這真是讓人高興??!只可惜老朽已到了垂暮之年,若再想與其相見,則怕就唯有在佛祖那里了喲!”盧太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嘆息道。
“前輩這是說哪里話?晚生觀前輩乃是長壽之相呀!”袁天罡安慰對方道,“所以在下敢保證,您老肯定是有機會再次登臨峨眉山的。”
“呵呵……”盧太翼笑著回應道,“借星耀的吉言,如老朽還有十年陽壽的話,則一定再上峨眉山去拜訪好友。”
“好啊!晚生就與前輩約定個‘五年之期’吧。”袁天罡也笑著說道,“五年之后的中秋佳節(jié),天罡當與家?guī)熢诙朊及肷降钠召t寺恭候您的大駕光臨。”
“好!咱們就一言為定!”盧太翼高興地拍著手道。但很快,他又從對方的臉上讀出了諸多的無奈和苦悶。
“賢侄可是有什么為難之處嗎?”盧太翼關切地問道。
“世人皆言算卦的算不了自己的命,此話如今看來當是一點兒不假。”袁天罡嘆了口氣,接著答道,“不瞞前輩,愚侄當下就有過不去的坎兒了。”
“你等等!”想起了昨晚在八方樓發(fā)生的那一幕,于是,盧太翼趕緊從包袱里拿出一個錢袋來說道:“老朽知道賢侄囊中羞澀,這兒呢……有一點兒微薄之資相贈,權當作是你返鄉(xiāng)用的盤纏吧。”
“愚侄豈能要前輩的錢財?”袁天罡吞吞吐吐地應道,“再說……再說……”
“既叫前輩,那星耀便不該把老朽再當做外人才是,所贈不多,權且收下吧。切莫再推辭,再推辭……那老朽可就要真生氣了喲!”
“前輩的好意……天罡豈敢怠慢?只是……只是……”
見其還是支支吾吾的,盧太翼遂佯裝生氣道:“有什么為難之處盡可告訴我,老朽來為你想辦法便是。錢你先收下,總不能再把你的玉牌給拿出去當了吧?”
說到玉牌,袁天罡竟忍不住紅了眼圈,接著更是哽咽道:“此物乃系天罡母親留下的唯一念想,因此……便是斷斷不能遺失了的……”
“既如此,那你不就更應該收下了嗎?”說的同時,盧太翼即將錢袋用力往對方的面前一推。
“那……那就多謝前輩的義助了!”擦了擦眼淚,袁天罡感激道,“愚侄他日必當結草銜環(huán)以報今日之恩!”
見對方收下了錢袋,盧太翼遂笑著說道:“這就對了嘛!”
接著,他又問對方道:“有何為難之處能說與我聽嗎?讓老朽來為你做回參謀,可好?。?rdquo;
“唉……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愚侄因幾位師兄卷入到了蜀王楊秀的案件當中而被牽連。”袁天罡嘆了口氣道,“我和一位道友于逃出京城之后就來到了這里。那位道友說要去籌措些錢財來,于是便留我一個人在八方樓等,結果……結果他即一去不復返了。由于用光了盤纏,因此我……后來……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您應該也是知道的了……”
聽后沉默了片刻的盧太翼旋即說道:“蜀王之事老朽是知道的,星耀被牽連其中確屬危險,也難怪你會一直都有些如坐針氈吶!”
“是?。√祛冈诖水敹嘀x前輩的體諒了!”
“老朽剛從京城中來,知道今上現正忙于遷都之事,因此應會無暇顧及你等的才對。所以……依老朽之拙見,星耀當可以利用此間隙返回到蜀地去,等風頭過了再出來,興許……也就沒事了吧?”盧太翼當即建議道。
“此番見解讓天罡頓覺如釋重負啊!反正也沒什么更好的辦法了,愚侄就照著前輩教的去做吧。”袁天罡拱手稱謝道。
……
打定返鄉(xiāng)主意的袁天罡心情頗為放松,于是,便開始和盧太翼聊起了過往的事情。接著,兩人又討論了一些關于易學方面的問題,因相互切磋越談越投機,所以當時間都快過去了三個時辰之際竟還表現得渾然不覺,而這一局面也似乎是直至李播如約前來方才發(fā)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