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快進縣城了！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投宿?。渴且ンA站嗎？”外面陳三的大聲問話當(dāng)即打斷了車棚內(nèi)的交談。
“驛站就不要去了！”盧太翼趕忙答道，只因他害怕杏園樓的一幕又會上演。
接著，他向陳三高聲吩咐道：“進城以后去打聽打聽，看哪里有上好的客棧可供咱們投宿，知道嗎？”
……
進入縣城的西門，陳三即向路人詢問了客棧的情況。在得知縣城里有一座稷王祠，且稷王祠周邊就是稷山縣的繁華所在時，盧太翼便當(dāng)場決定往那個方向上去尋找。
到了稷王祠，一行人果然看到其旁邊有一座叫做“八方樓”的大型客棧。下車之后，因見客棧的店堂和門臉兒還算不錯，所以，盧太翼便立即叫了陳三進去聯(lián)系。
……
不一會兒，跟隨陳三出來了一名堂倌。接著，對方就引領(lǐng)著他們?nèi)ネ舜筇玫睦锩妗?/p>
……
“客官，您們這是先休息，還是先用飯吶？”堂倌殷勤地問道。
“我們先用飯。”
“那就請?zhí)蒙舷茸?rdquo;堂倌一邊麻利地打理出一張桌子來，一邊招呼道，“客官們想吃點兒什么啊？”
“先上一盤稷山麻花吧，這兩個小娃娃都已經(jīng)餓壞了。另外……再弄幾個你們當(dāng)?shù)氐奶厣〔藖?，記住，可一定要快呀?rdquo;
“好的！麻花是現(xiàn)成的，小的這就給您拿去。”說罷，堂倌即往后廚去了。
……
“這麻花可是稷山的一絕，其創(chuàng)制于本朝的開皇年間，形如蝎尾、香脆可口，很是有些特色。”盧太翼主動介紹道，“也就是快進城時我給你們提到過的那兩大特產(chǎn)之一。”
正說得兩個小孩兒都快要流出口水之際，一盤油酥酥的大麻花很快就被堂倌給端上了飯桌。
“快吃，快吃！”盧太翼拿起一根遞給楊令源，又遞了一根給蘭幽。
可能是真已餓得肚子咕咕叫了，二人接過麻花即大啖了起來，只因吃得狼吞虎咽的，所以剛才嚼了幾口便被嗆住了。
……
“別急！別急！趕緊喝水壓一壓吧！”盧太翼關(guān)切地提醒道。
正說著，他們忽聽得二樓上傳出了一陣吵鬧聲，抬頭看時，卻發(fā)現(xiàn)原是一個方士打扮的人被客棧掌柜從上面給攆了下來。
“你都已半月未付我房租了，要不是先前見你像個讀書人，我才不會收留你呢！”掌柜怒氣沖沖地嚷嚷道，“沒想到你還真是個騙子！”
“請掌柜務(wù)必高抬貴手，您再寬限幾日容我想想辦法……可好？”方士模樣的人雖是在向?qū)Ψ角蟾妫鋺B(tài)度上卻又顯得不卑不亢的。
“不行！”掌柜一口回絕道，“我不會再上你的當(dāng)了。”
見對方態(tài)度堅決，方士模樣的人遂只好背起包袱準(zhǔn)備離開。
可掌柜哪里肯輕易就放他走，雖說不再讓住店，要攆其出門，但前面所欠的房費又豈是能隨便讓它打了水漂的？于是，掌柜帶著威脅的語氣說道：“想走也要把前面的房錢給結(jié)了，否則，小心我抓你去見官！”
聽到此話，那方士模樣的人明顯變了臉色，摸摸索索從懷里掏出一塊玉牌來的同時，問道：“你看這個如何，夠不夠抵房錢的？”
接過玉牌，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又掂了掂，掌柜答道：“勉勉強強吧，頂多也就只夠抵掉你前面欠的那些房錢。”
“這個只是暫時抵押在你處的，一旦湊足了錢，在下便還要將其贖回！”看得出來，那玉牌乃是方士模樣人的心愛之物。
“我還懶得保管呢！你最好十天之內(nèi)就拿錢來交換，要不然的話……哼哼，可別怪我過時不候?。?rdquo;
見其像是個同道中人，因此，盧太翼便打算著要過去調(diào)解一下，但一想到自身還有些說不清的麻煩，于是，遂只好作罷了。
……
晚飯結(jié)束時，盧太翼又讓堂倌送了一盤板棗到房間去。而楊令源和蘭幽呢，在吃飽肚皮之后，因口渴便喝了好些熱茶，所以此時竟有點兒睡不著了。于是，圍坐在火盆旁吃棗之際，兩個小孩兒就又纏著盧太翼要求其講故事來聽。
先是不肯答應(yīng)，但轉(zhuǎn)念一想到“反正不急著趕路，明兒還可以順道去看看稷王祠”時，盧太翼便不再強求兩個小娃娃非要早點兒去睡不可了。
……
“老師就給你們講一個關(guān)于板棗的故事吧，但先得說清楚了，聽完即需馬上去睡覺，都同意嗎？”
“為何這么早就要睡覺??？明日不是不急著趕路嗎？”
“因為老師打算帶你們?nèi)ス湟还漯⑼蹯舻膹R會，若想的話，則你們便要早些上床去才行。”
“好！”楊令源和蘭幽邊拍手，邊點頭答應(yīng)道：“咱們一言為定！”
……
得到學(xué)生們承諾的盧太翼隨即有板有眼地講了起來，“傳說那是有一天，一個叫做‘板兒’的稷山人拿著繩子、扁擔(dān)和斧頭去了山中砍柴。當(dāng)爬上山頂之際，他卻突然發(fā)現(xiàn)有兩個人正坐在一塊大青石上下棋。因為很感興趣，所以在把工具往地上一扔之后，他便坐到旁邊津津有味地觀起了戰(zhàn)來?？伤睦镏?，眼前這兩個下棋的乃是原本住在呂梁山最南端黃華峪口右主峰下石洞里的山神爺，一個叫做‘呂大仙’，一個叫做‘梁大仙’的。而就在下棋的時候，兩位山神竟只是分吃了三顆紅棗當(dāng)午飯，且吃完之后還將棗核吐到了身后的空地上。不知出于何種原因，總之，板兒是將那撿起的棗核給全部吞了下去。再往后，當(dāng)看到山神們收拾好棋子準(zhǔn)備離開時，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打柴呢?？墒?，緊接著，奇怪的事情卻發(fā)生了……”
“老師，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怪事呀？”因為緊張，所以楊令源竟忍不住打斷了對方的話。
“別急！聽老朽慢慢兒地給你們講。”盧太翼不急不緩地笑著說道，“當(dāng)轉(zhuǎn)身去拿工具時，板兒發(fā)現(xiàn)繩子、扁擔(dān)和斧把都已朽爛不說，斧身還變成了一堆廢鐵。在看到其驚慌失措的窘態(tài)后，因覺得好笑又憨萌，所以，那兩個山神便告訴了他實話，‘我倆的這盤棋足足下了三年，在這三年的時間里，我們分吃了三顆紅棗。也算是你的造化吧，吞下的那三顆棗核不但能讓你變得力大無窮，且就算把呂梁山上所有的樹木都打了捆讓你來扛也當(dāng)是小菜一碟。’等到臨走時，兩位山神又送了板兒一本仙書，并告訴他說到了最困難時再拿出來翻看當(dāng)自會有妙用的。接著，那兩個山神就平白無故地消失了。而得到了仙書的板兒呢，則高高興興地回了家。到家之后，他顧不得收拾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房子，也顧不上吃飯，一屁股坐到燈下就亟不可待地翻看了起來。當(dāng)其剛一小聲念出‘天兵天將’幾個字時，剎那間，金盔金甲的神將即已經(jīng)站滿了屋里和屋外，且還沖他大聲喊道：‘叫俺們有何事干??？’原來，這竟是一本調(diào)遣天兵天將的仙書。吃驚不小的板兒當(dāng)即嚇得不輕，在被連續(xù)催問了三遍之后，無奈之下竟急中生智下令道：‘呂梁山上拔棗樹！’天兵天將們接著又問道：‘拔下往哪兒栽呢？’‘陶村、姚村、胡家莊！’板兒即刻隨機應(yīng)變道。剛說完，天兵天將們就不見了。次日，人們發(fā)現(xiàn)呂梁山上的大小棗樹都不在了，而陶村、姚村和胡家莊這幾個村的田地里卻莫名長出了大量的棗樹，與之同時，其上面還結(jié)滿了又大又圓的棗子。再之后，為了記住板兒的功勞，大家伙兒就把稷山棗稱作了‘板棗’。”
“這是真的嗎？”蘭幽瞪著大大的眼睛問道。
“老師不都說了嗎？”楊令源斜眼盯著其道，“是傳說，就你會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吐了吐舌頭，沖對方拌了個鬼臉的蘭幽頭一歪道：“懶得跟你講，我要去睡覺了！”
……
翌日，早餐的時候，盧太翼又給兩個小娃娃要了一份稷山麻花。楊令源也不客氣，夾起一根即津津有味地咬了起來。只是這次他吸取了教訓(xùn)，改為了細嚼慢咽。正吃著，好像想起了什么的他忽然向盧太翼說道：“老師，我昨日本打算問您一個問題來著，不料，被那掌柜一打岔卻給忘了，而到了眼下才又想起來。”
“哦……那你要問什么呀？”
“就是為何這個要做成蝎子尾巴狀呢？”楊令源再次夾起一根麻花來問道。
笑了笑之后，盧太翼隨即反問道：“解鈴還須系鈴人，老師找個人來替我解答……可好？”
見其點頭表示同意，于是，盧太翼便讓堂倌請來了正在算賬的掌柜。
“老朽的這個學(xué)生想請教一個問題，只不知……掌柜是否愿意作答呀？”盧太翼之所以把對方叫來，一是為了鍛煉楊令源與陌生人打交道的能力；二是想讓其懂得“不恥下問”的道理，畢竟那個年代森嚴(yán)的門閥等級制度是不利于了解民間疾苦的。
因見眼前之人衣著不凡，所以掌柜便趕忙滿面堆笑了道：“貴客有事請盡管提，小可當(dā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是因為小店有什么不周之處怠慢了各位的話，則還請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見諒，見諒！”
“你不用緊張，老朽的學(xué)生只是想問個掌故罷了。”
“好說，好說！”掌柜隨即點頭哈腰著滿口應(yīng)承道，“公子請講！請講！”
昨晚發(fā)生之事讓楊令源對這個掌柜的印象不太好，可礙于老師的要求又不好推脫，于是，他便只得無奈地問道：“我就想知道，這麻花為何要做成蝎尾狀呢？”
“公子問得有水平！”掌柜撩起一根大拇指來奉承道，“這里面可是充滿了好些個傳奇的。”
掌柜略顯浮夸的動作雖讓人有點兒忍俊不禁，但楊令源還是很認(rèn)真地聽起了其講解來，這全是源自于他一向都對歷史知識非常感興趣的緣故。
接著，掌柜即開始聲情并茂地講了起來，“大概是在西魏大統(tǒng)四年的時候，河?xùn)|行臺王思政大人修建了玉璧城。這玉璧城就在我們稷山境內(nèi)，以前可是個軍事上的要害所在。您們知道嗎？在那里曾發(fā)生過兩次大的戰(zhàn)爭，而這兩次還均由東魏的高歡挑起，只因皆是他率先出兵攻打了西魏的宇文泰。別看其兵強馬壯的，到后來吃敗仗的竟全是他。由于戰(zhàn)亂，這里逐漸變得荒蕪起來，雖草木茂盛，毒蝎卻也趁機橫行無忌。而但凡中了蝎毒之人呢，到最后十有一半則都是會痛苦死去的。這里的老百姓恨死了那些害人蟲，為了詛咒它們，家家戶戶遂在每年的二月初二這天把和好的面團拉成長條并扭成蝎尾狀，接著再油炸了吃掉，謂之‘咬蝎尾’。盡管現(xiàn)今的蝎子少了，但這種風(fēng)俗卻被保留了下來，延續(xù)至今即演變成了您們目前看到的這種麻花。”
說罷，養(yǎng)成了職業(yè)習(xí)慣的掌柜還不忘補充道：“就是這樣的了，您們要不要再來一盤??？”
未等楊令源開口，因同樣看不慣這個有些勢利的掌柜而搶話答的蘭幽竟當(dāng)面譏諷道：“只怕這毒蝎子的尾巴也比不上掌柜的嘴巴吧？”說罷，她還忍不住笑出了聲。
……
見對方一臉尷尬，盧太翼于是趕忙拱手道：“多謝掌柜賜教了！”
見有人遞來了“梯子”，急于下臺的掌柜遂趕緊就坡下驢道：“客氣，客氣！各位請慢用，慢用！”
等其走開之后，盧太翼不忘皺起眉頭來用手指了指楊令源和蘭幽，意思是他倆沒有禮貌。但他卻又不想口頭批評這兩個小娃娃，只因那位掌柜的某些做法也委實讓他有點兒看不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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