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樓下的那幾人,因見盧太翼遲遲沒有返回,遂決定先行大快朵頤。期間,開始有客人陸陸續(xù)續(xù)地進(jìn)到酒樓中……
酒酣耳熱之際,因無意間見到剛才的那個堂倌又在大門口點頭哈腰了,所以甚為看不慣的尉遲恭便又在心中忍不住暗自罵道:“這奴才狗性不改,就知道拍有錢人的馬屁!”
雖這樣想,但被涌上頭的酒氣于不知不覺中激發(fā)出了好奇心的他卻開始留心觀察了起來。
……
憑著在衙門當(dāng)差這幾年學(xué)到的本事和以前行走于江湖時積累下來的經(jīng)驗,尉遲恭敏銳地發(fā)現(xiàn)被堂倌迎進(jìn)來的三個高大男人并不像是真正的客商,即使對方有著一身正宗的生意人打扮。
正納悶于有什么不對勁兒之處時,隨著一個細(xì)節(jié)的映入眼簾,他終于明白了其問題的所在。
到底是怎樣的破綻暴露了那三個人呢?說出來可能讓你有點兒意外,靴子,即是那腳上穿的靴子泄露了他們的真實身份。
其實,也不是尉遲恭變成了“火眼金睛”,而是那靴子的確非一般的商賈之人所能穿。要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我們就不妨先來了解一個與之相關(guān)的歷史機構(gòu)——驍果衛(wèi)吧。據(jù)《實錄》記載:驍果者,隸右屯衛(wèi),乃隋文帝之親勛衛(wèi)率。開皇三年,文皇帝集驍衛(wèi)與果毅軍并為“驍果衛(wèi)”,撿軍中壯士充任,以血鷹刺左臂為記。由此可知,隋朝的“驍果衛(wèi)”即相當(dāng)于那時的“禁衛(wèi)軍”,乃屬專門負(fù)責(zé)皇家安全的部門。而上述三人的問題便在于其所穿的靴子是“驍果衛(wèi)”里的中級軍官方能有資格穿上腳的軍靴。各位不妨想想看,三個“驍果衛(wèi)”軍官裝扮成生意人出現(xiàn)在較為偏僻的杏園樓里,這一異?,F(xiàn)象難道都不該引起諸如尉遲恭般明眼人的懷疑嗎?
對于像尉遲恭這樣長期在京兆尹衙門混的,且和三教九流們長期打著交道的差倌來說,將偵察目標(biāo)的細(xì)節(jié)一看一個準(zhǔn)兒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照理而言,三五個軍人,哪怕是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出來踏個春、吃個飯什么的都應(yīng)屬于正常范疇之內(nèi)的事才對,不是嗎?可讓人奇怪的是,三名軍官不但換了客商的打扮,還可能預(yù)定下了二樓剩余的所有雅間,放開有無不為人知的目的不說,單就其包圓兒的行為即足以讓早已不忿的尉遲恭有了“不能輕易善罷甘休”的想法。
……
“尉遲大哥,您倒是快吃呀!”
“哦……好的。”經(jīng)楊令源提醒的尉遲恭說著就離開了自己的座位,“我有些事情要去辦,你們先吃,先吃。”
……
悄悄摸上二樓之后,尉遲恭卻發(fā)現(xiàn)那三人竟如變戲法似地憑空消失了。正猶疑間,忽聽得有上樓的腳步聲傳來,于是,一個閃身的他當(dāng)即就躲到了旁邊的一處無人雅間里。
透過門縫,他窺見剛才的那個堂倌端了一托盤的酒菜上來,目的地便是從里面那端數(shù)起的第二個包房。
……
不多一會兒,那個端菜進(jìn)去的堂倌就退了出來??墒牵屛具t恭相當(dāng)吃驚的是,其不但手上少了托盤,且個子還變得高大了許多。再仔細(xì)一瞧,一切便都明了了,原來,在那短掉一截的衣擺下面,一雙特殊的靴子被充分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由此,尉遲恭得出了自己的判斷:這三人絕非一般的泛泛之輩,他們定是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事而來的才對。想到這里,他于是決定繼續(xù)躲著觀察下去。
接下來,這偽裝的堂倌沒有轉(zhuǎn)身下樓,而是選擇了去向最里面的那個雅間。
……
當(dāng)雅間門被推開的一瞬,尉遲恭分明看到跟隨李淵一起來的那個小男孩兒正站在里面。見此情形,他不由得心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來。
“難道是有人要找恩公的麻煩?”
一想到此,他遂不得不立刻展開了行動,先是鉆出藏身的雅間,接著又躡手躡腳地來到了從里往外數(shù)的第二扇門外。為能躲過可能存在的監(jiān)視,他當(dāng)即趴到了地上不說,還以極輕的動作將耳朵貼在了旁邊的門板上。
發(fā)現(xiàn)房中的兩人正嘀嘀咕咕地在討論著什么,于是,趁此無人監(jiān)控的當(dāng)口,他便迅速爬了過去。
……
可是,剛來到最靠里面的那個包間外,他就聽到了小男孩兒的叫喊聲。
“父親當(dāng)心,此人是個刺客!”
原來,在混進(jìn)雅間之后,那假扮的堂倌竟于突然間拔出了早已藏在衣袖里的匕首,接著,即猛地刺向了毫無防備的李淵。
可能是太過自信,亦可能是忽略了李世民的存在,總之,在面對唯一行動目標(biāo)李淵時,這個刺客的眼里根本就沒了其他。也正因為此,他被身后小男孩的尖叫聲給分了神,慌亂之下竟未能一擊而中。而李淵呢,在得到兒子的提醒之后,便本能地躲開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高大的身影沖了進(jìn)來。只聽得“嘭”的一聲巨響,刺客被重重地撞飛了出去,接著,于碰到墻面以后又反彈在了地上。
“恩公快些隨我走,他們還有同伙兒在外面接應(yīng)呢!”看清來人是尉遲恭,也不及細(xì)問的盧太翼和李淵父子遂旋即跟著其往外奔去。
……
可出得房門還未走上兩步,李淵等人卻被從旁邊雅間里沖出的兩名蒙面刺客給攔住了去路。
“這該如何是好啊?”
正當(dāng)李淵于心中叫苦不迭之際,伴隨著“哐當(dāng)”一聲響,擋在路中的一人忽大聲叫起了“哎呦”。只見其不但扔掉了手中的佩刀,還在用左手捂住右手手指的同時,顯現(xiàn)出了極其痛苦的表情來。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于無聲處聽驚雷”嗎?非也!那是在聽到了打斗聲之后,楊令源不僅敏銳意識到了什么,還以最快的速度沖上了二樓。
剛沖到二樓樓梯口便瞧見了尉遲恭等人被蒙面大漢堵住去路的一幕,于是,心知不妙的他以最快速度摸出腰間錦囊里的一枚小石子來的幾乎同時,憑著多年形成的直覺就射了出去。
……
趁另一蒙面人回頭張望之機,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的尉遲恭照準(zhǔn)其胸口即是一記重拳……
可就在拳頭快要接觸到身體時,那人卻不慌不忙地用一個側(cè)身給躲開了。且在躲開之后,他又當(dāng)即舉刀反劈了回來……
眼見刀鋒就要落到尉遲恭的后背上,忽然,在聽得一聲金屬被擊打時發(fā)出的脆響過后,蒙面人的刀竟出乎意料地偏向了一邊。
我們再來看楊令源,當(dāng)射出的第二枚小石子打偏了蒙面人的刀口,他即又一次性朝對方的面門發(fā)去了兩枚。
唯一沒有受傷的這個蒙面人絕非等閑之輩,因為在面對疾馳而來的“暗器”時,他非但沒有躲,還于使出一招“撥云見日”之后,便用刀身將之干凈利落地打掉在了地上。
知道遇上了勁敵,于是,不敢再掉以輕心的尉遲恭在拳頭走空之際,緊跟著就來了一個“老熊抱樹”……
使出一身的蠻力將敵人放倒,并利用自身的體重壓對方于身下,接著,他即高喊道:“恩公快些走??!”
……
那邊,因李淵已將寶劍握在了手里,剛才被打中手指的那個蒙面人便只得半跪在地上不敢亂動,且還眼睜睜地看著其一手抱起李世民,一手護(hù)住盧太翼退向了樓梯口。
……
再來看尉遲恭,眼見盧太翼和李淵父子已安全退走,他遂就地一滾翻爬了起來。
與此同時,剛才在雅間里行刺的那人和手指受傷的蒙面人竟一起沖了過來,配合著從地上跳起的那個蒙面高手話說就要形成圍攻之勢……
正當(dāng)此千鈞一發(fā)之際,忽然幾個李府上伴隨打獵的家臣持械沖了進(jìn)來,其中兩個弓手還將箭頭瞄準(zhǔn)了二樓。見勢不妙,三名刺客于虛晃了一刀之后,跟著就在蒙面高手的帶領(lǐng)下回身跑向了窗口處……
可是,就在其魚貫跳出窗口之際,最后一個跳出的,即是裝扮成堂倌的那人卻被從后面趕上來的尉遲恭給抓住了袖口。不知是堂倌的衣服過于破舊,還是刺客的體重太大,總之,肩頭的縫合處很快便被撕裂了開去……
而在袖子脫離開身體部分的那一瞬間,尉遲恭竟意外看清了對方左手臂上的那個“血鷹”刺青,也就是那個只有大隋的禁衛(wèi)軍才能擁有的,維護(hù)著無上皇權(quán)的,代表了強大勢力與實力的標(biāo)記。
待其反應(yīng)過來時,那三名刺客便是都已落到了酒樓外的空地上。借著李淵手下全部擁入大堂之機,他們騎上自己的三匹快馬當(dāng)即飛也似地就逃走了。
……
沖出酒樓,李淵看到的只有那三人三馬留下的一片揚塵,倒不是他的動作慢,而是對方的馬實在太好。好到了什么程度呢?在此我只能給各位透露一點,那就是驍果衛(wèi)的標(biāo)配坐騎均為清一色的“汗血寶馬”。您猜對了!就是漢武帝不惜為其開戰(zhàn)的,且讓人一見即會聯(lián)想到“望塵莫及”這個詞的那種西域名馬。
“窮寇莫追!”李淵制止手下的家臣道:“小心中了對方的埋伏!”
“唐公!”楊令源站在酒樓門口招呼道:“我家老師請您進(jìn)來一敘。”
……
盧太翼這時正坐在酒桌邊歇氣,見李淵進(jìn)來便立即說道:“唐公,此地不宜久留,您我還需速速離開才好,正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
“恩公且慢!”尉遲恭一手提著那條斷掉的衣袖,一手拎著那個赤裸上身且被反綁著的堂倌從二樓上走下來。
……
將那堂倌像擒小雞似地抓到盧太翼和李淵面前的尉遲恭在把對方摁倒于地的同時,說道:“這廝被捆了扔在二樓的雅間里,我把他抓下來先審一審,看能不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見堂倌一臉驚恐,并“嗚嗚”亂叫,盧太翼遂示意尉遲恭拿掉了其口中的堵塞物。接著,他安撫對方道:“別怕!把你所知道的情況都講出來吧。”
干咳了數(shù)聲,咽了幾口唾沫的堂倌哭喪著臉求告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是冤枉的!還請各位大人明察呀!”
“狗賊!還不老實交代?小心爺抓你去見官!”尉遲恭大聲嚇唬道。
“老天可以作證,小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堂倌邊說,邊嚎哭了起來。
“大膽狂徒,你竟敢勾結(jié)賊人在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打劫朝臣,圖財害命,我看你怕是活膩味了吧?”尉遲恭故意沒把話講透,這是因為此時的酒樓里尚有驚魂未定的客人在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
“對了!對了!小的想起來了!”堂倌將嘴努向李淵說道,“今早這位大人的手下來預(yù)定了雅間之后,那三位客官……不不不!是三個賊人中的一個跟著也來做了預(yù)定。他……他還吩咐小的,說一定要把大人的雅間給安排在最里面……”
“好你個無恥之徒!還敢說沒有勾結(jié)賊人?看爺不敲碎了你的腦袋!”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吶!”堂倌磕頭如搗蒜般地叫喊道,“聽小的把話說完,聽小的把話說完……”
“小老鄉(xiāng)莫急!且看他如何解釋再說。”盧太翼邊讓尉遲恭放下拳頭,邊阻止其道,“想來他怕也是受了蒙蔽的。”
“還是老大人英明!老大人英明吶!”
“廢什么話?快說!說不好,爺照打你不誤!”
“小的明白,明白!”雖被凍得清鼻涕直流,身上也打著哆嗦,但堂倌卻還是拼著命地把舌頭捋直了講述道,“那賊人說……說是要把其他的雅間都連著訂了,好……好安排飯局。小的因見如此大……大的一單生意,所以……所以一時見錢眼開就答應(yīng)了他???hellip;…可沒想到竟招來了如此的大禍,小……小的真是該死!真是該死呀!”
見堂倌一臉的可憐相,且還不停地打著噴嚏,李淵于是問道:“老大人,在下看其不像在說假話,不如……咱們就放了他吧,如何?”
“老朽看他也不像是知道內(nèi)情的。”捋了捋胡須的盧太翼提議道:“小老鄉(xiāng),咱們就不要為難他了吧?”
見“恩公”這樣說,再憑著自己辦案經(jīng)驗的判斷,尉遲恭遂一邊解開捆住堂倌的繩索,一邊小聲警告道:“算你小子的運氣好,但你可要記住了,今日之事千萬不能對任何旁人提起,否則,小心你的狗命難保!”
“多謝各位大人饒命!多謝各位大人饒命……”堂倌一面磕頭,一面如劫后余生般地叨叨道。
“掌柜的,快出來把這一臉倒霉相的家伙給我弄走!”尉遲恭大喊道:“再不出來,這小子可就要凍死了!”
話音未落,一個中年男人從柜臺的后面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出來回應(yīng)道:“小人……小人是掌柜的……”
“趕緊帶這廝去穿衣服,就別杵在這里了。”聽尉遲恭這么說,像得了圣旨一樣的掌柜扶起瑟瑟發(fā)抖的堂倌便要往后堂走去。
“回來!”叫住那兩個如見了閻王般的“小鬼”,尉遲恭囑咐道,“你們跟著就關(guān)了店門躲回老家,知道不?還有,給這廝弄碗姜湯水喝了再走,不然,得癆病死了又要來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