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個叫做“楊嫻”的少女乃是安德王楊雄的三女兒，比楊令源大了五歲左右，前年時即已嫁給了燕寶壽為妻。因許久未回過安德王府了，所以一下子竟讓楊令源這個不似外人的“兄弟”都一時沒能聽得出來。
“至于為什么嫻姐我變化大……”楊嫻故意拉長了尾音說道：“再過幾年你就明白了。總之，這么講吧，你也是會變的！哈哈哈……”楊嫻邊說，邊戳了戳楊令源的額頭。
“嫻姐，你沒看到我額頭上的傷嗎？為何還使勁兒地戳??？”
見對方撅起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楊嫻遂趕緊撩開了其額前的頭發(fā)來看。
“源弟，你這是怎么了？是在哪兒受的傷？如今還痛不痛??？”
被其連珠炮似的發(fā)問弄得哭笑不得的楊令源于是就把前些天發(fā)生的事情給對方簡單地講了一遍。
“原來竟是這樣？摔了一跤……卻拜了一位高人當老師，看來壞事有時也的確是能轉(zhuǎn)化成好事的哦！”說的同時，她真心替楊令源這個小弟感到高興。
“王爺和兄長們這都上哪兒去了啊？”楊令源忽然想起了今天來安德王府要辦的正事。
“在跑馬場上比武呢！”楊嫻指著自己的鼻尖委屈地說道：“許久未見，他們都沒能想到要好好地陪一下我。”
楊令源一聽來了精神，于是問道：“今日如何想起要比武了呢？”
見對方滿眼放光地問自己，在很不屑地看了一眼之后，楊嫻故意“哼”了一聲道：“今日我叔父家的幾位兄弟姊妹全來了，父王一時高興，就帶著他們?nèi)ヅ荞R場上比武了。”
“嫻姐，您為何沒去呢？”楊令源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對那個沒興趣，所以就單獨留在父王的書房里看書咯！”楊嫻邊回答，邊拿起剛才敲打過對方的那本書回到案桌前，接著更是裝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研讀起來。
“嫻姐，不如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吧？”楊令源扯住對方的衣袖提議道。
“才不去呢！”楊嫻回答的時候頭也沒抬。
“嫻姐不陪著去，萬一我要又在路上摔了呢？”楊令源故意做出一副可憐樣來求告道：“看在小弟傷還沒好的份兒上，你就答應了吧，好不好?。?rdquo;
“哎呀！你個烏鴉嘴，千萬不要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了！”楊嫻急吼吼地跳起來說道：“算了，怕了你了，今回就當我發(fā)善心，走吧！”
……
剛走到后花園，他二人即聽得跑馬場那邊傳來了一陣陣的喝彩聲。
“嫻姐，您倒是快點兒呀！”楊令源聽了興奮得不得了，遂邊喊，邊就拉起對方欲往前跑?？蓷顙勾丝虆s不想跑，于是故意懶著步子墜在了后面。正當二人角力之際，園中的繡樓處卻忽然傳出了哭泣聲。
“誰？誰在那兒哭??？”猛然停住腳步的楊令源疑惑地問道。
楊嫻抬起頭，望了望其二樓答道：“還不是我叔父家的那位姐姐嘛，前些日子剛死了丈夫，此刻多半是她在向家里的幾位女眷哭訴著傷心事吧，唉……”
“哪位姐姐？”楊令源似懂非懂地問道：“是小弟見過的嗎？”
“應該是見過的吧，就是那位叫做‘楊妍’的姐姐，好像以前還抱過你來著……”
“哦！我記起了，她像是還給過我糖吃呢！”
“我們還是走吧，反正大人的事你也不懂。”說罷，楊嫻即拉上楊令源離開了。
……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跑馬場邊。此刻，場上可說是好不熱鬧，楊雄的幾個兒子和他們的堂兄弟，也就是剛才那位哀嘆自己不幸命運的楊妍的父親——大隋遂寧縣子納言楊達的兒子正在比試著騎射。
……
“好……”場中又是一陣喝彩聲。
只見楊雄長子楊綸射出的那支箭好似流星般一閃而過，接著于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之后，即奔向了那百步開外的靶心……
隨著“噔”地一聲響，那箭簇竟不偏不倚地牢牢釘在了箭靶的紅心之上。眾兄弟，包括親弟楊綝、楊續(xù)、楊縯、楊綱、楊恭道和楊師道，以及堂弟楊則等盡皆擊節(jié)叫起好來。
此時，安德王楊雄正穿著護胸皮甲高坐在點將臺上觀戰(zhàn)。自打被先帝楊堅削奪了兵權(quán)之后，這位征戰(zhàn)沙場多年的老將就只能以這種方式來懷念過去和排遣寂寞了。可也正因得益于此，楊令源方才有了機會跟隨這個當朝的人杰和宗室的名將來學習武藝與韜略。
“王爺，小侄給您拜晚年來了！”快步走到高臺下面，楊令源隨即向楊雄叩頭道。
“小子，你可來晚了，快些給老夫上來吧！”看清是楊令源，非常高興的楊雄遂以自己慣有的方式向其打了個招呼。
“得令！”說罷，一個箭步即躥到了臺子上，接著，其像平時那樣單膝跪地請示道：“令源前來聽令，王爺有何吩咐？”
“你個小猴子，鬼精鬼精的，年還沒有過完就又想著用這套老把戲來糊弄老夫，逗老夫開心是吧？說來聽聽，年節(jié)間都跑哪兒去野了啊？”楊雄捋著他那花白的美髯笑著調(diào)侃道，“如今才來給老夫請安，難道就不怕吃板子嗎？”
“我……我……”正想著該如何回答時，楊令源卻聽得臺下的楊嫻高聲幫腔道：“他呀？猴得差點兒把小命都給丟了哦！”
“嫻兒，你說什么呢？”可能是有點兒耳背了，所以楊雄忍不住高聲問道：“你能不能上來說與父王聽??？”
……
上了點將臺，指著還跪在地上的楊令源，楊嫻沖其父大聲說道：“您還是問他自己吧！”
“哎呀！離這么近，我聽得見，你父王的耳朵又不聾！”
“不聾嗎？那您叫我上來干嘛？”楊嫻故意同其父拌嘴道：“女兒好不容易回趟娘家，您可倒好，竟拉著一幫人全陪您尋開心來了！”
“那你來做什么呢？你不是不來的嗎？”楊雄同自己這個最喜愛的女兒擠眉弄眼道。
“要不是看在令源受傷的份兒上，我才不來呢！”楊嫻嘟了嘟小嘴兒答道。
“小子！你如此機靈個人怎么就受傷了呢？”楊雄不解地問道：“大膽跟老夫說，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你??？”
“不是這樣的！”
“別怕！有話盡管說，老夫會給你撐腰的。除了先帝爺，這大隋國里還沒有我安德王怕過的人！”
“王爺，真沒人欺負我！”
見對方將信將疑的樣子，楊令源遂不得不把前些天發(fā)生的那事給又講了一遍。
“好小子，老夫的確沒有看錯你，有如此作為將來必是能成大器的呀！”楊雄撩起大拇哥贊許道。
其實，楊雄當年在擔任宗正卿的時候，之所以同意了楊汪的請求收楊令源為徒，這一是因為可憐其身世；二是覺得此小孩的根基還算不錯；三是他也有意要培養(yǎng)出些楊氏皇族的后起之秀來。
“多謝王爺！”楊令源害羞地說道：“您老可都把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啊！”
“老子言‘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用在你小子的身上倒也還算貼切。”指了指對方，楊雄笑道：“不但沒有丟掉小命，還拜得了一位好老師。”
“小侄可能會跟盧大人去五臺山上修行幾年。”深施一禮的同時，楊令源略帶傷感地說道，“今日是特來向王爺辭行的。”
“小子，莫傷心，你看老夫我的身體多好呀！”見淚水在對方的眼眶里打轉(zhuǎn)，楊雄于是趕緊安慰道：“到時學成歸來，你可一定要記得給老夫帶壇好酒來哦！”
“好！咱們一言為定！”用袖口擦了擦眼淚，楊令源賡即點頭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大笑的楊雄引得對方也跟著破涕為笑起來。
……
正笑著，跑馬場中又是一片叫好聲，原來，楊綸一連三箭竟都射中了靶心。
楊雄望了望，喊道：“恭仁，你讓令源也試一試吧。”
直至這時，眾人方才注意到楊令源來了，于是均高聲呼喊道：“源弟，快下來與我們比試比試吧！”
“去，露一手！讓老夫看看你到底長進了沒有。”楊雄鼓勵道。
“是！”
剛一答應就想起了盧太翼的醫(yī)囑，因此，楊令源遂只好回轉(zhuǎn)身去想跟對方解釋一番?？墒牵斂吹綏钚垩壑械钠谠S目光時，他又突然覺得張不開嘴了。
“怎么了??？”楊雄關切地問道。
“沒什么，王爺！”楊令源轉(zhuǎn)瞬之間就堅定了心意，只因他不想在此刻讓對方失望，也不想讓一眾兄弟們掃興。
……
從弓架上選了一把常用的短弓，楊令源即大步流星地來到了跑馬場的中央。
“源弟，好久不見了。”拍了拍其肩膀，楊綸說道。
“聽說兄長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賀??！今后，小弟我還要仰仗兄長多多提攜哦！”楊令源討巧著說道。
原來，楊綸剛從甘州刺史的任上奉調(diào)回京擔任吏部侍郎。總算是擠進大隋朝廷的高層官僚集團了，因此，眾人今日便相約了前來與他慶賀。
“數(shù)你小子會說話，從小嘴巴就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一旁的楊綝摸著楊令源的頭笑道。
“馬上就看你的了，需不需要為兄替你把箭靶挪得近一些?。?rdquo;楊綱也跑過來打趣道。
“你們煩不煩人吶，就莫要逗他了吧？”楊嫻看不過去，于是一邊推幾位兄弟出圈子，一邊數(shù)落道。
“源弟，給你箭，可千萬不要緊張哦！”楊師道過來給楊令源幫忙。
這楊師道乃系楊雄的小兒子，個性純善柔弱，歲數(shù)比起楊令源來也大不了多少，所以二人平常便最為要好。
用力點了點頭之后即開始張弓搭箭，可當屏住呼吸準備使出全力拉開弓弦之際，楊令源卻忽然想起了楊汪交代的不要節(jié)外生枝的話。猶豫之下，他遂只好拿出了八成的力道。
正因弓弦未能拉滿，所以在箭桿脫離開手指的那一剎那，他便知道了要出問題。果不其然，在飛到距箭靶尚有十數(shù)步的地方，箭就落了下來，因此，其結(jié)果自然毫無疑問就是其連邊都沒能蹭到哪怕那么一星半點兒的。
現(xiàn)場瞬間一片嘩然，眾兄弟們哄笑四起的同時，楊令源因小臉漲得通紅而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源弟，這是怎么了??？平時不都射得挺好的嗎？”楊師道甚是疑惑地問道。
“笑什么笑？”楊嫻跳出來替其解圍道，“你們知不知道，源弟前幾日為救他的小弟已被馬車給撞傷了啊？”
“不是馬車撞的，是頭碰到了石頭上。”楊令源邊扯楊嫻的衣袖，邊小聲地糾正道。
“別管是馬車撞的，還是石頭碰的，總之是受傷了！”楊嫻仿佛是在伸張正義似的，甩開楊令源的牽絆即一板一眼地說了起來。
……
眾人正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卻聽得楊雄在點將臺上問道：“你們在說什么呢？令源為何會脫靶呀？”
“是小侄的一時疏忽，所以……”楊令源從人群中走出來解釋道。
“不是什么一時疏忽！”楊嫻跟過來說道：“父王，是源弟的傷還沒有痊愈，所以不能過分地用力哦！”
“哎呀！這樣??？看來是老夫一時疏忽了。”楊雄尷尬地說道：“小子，我看今兒就算了吧，咱爺倆可以改日再玩這個……”
“不好！再過幾天就要離開京城了，今日可一定得讓王爺看看我勤學苦練的成果才行。”
看到對方那股不服輸?shù)膭艃河稚蟻砹?，楊雄心里雖高興，但因確實害怕其再次受傷，所以一時半會兒之間竟不敢輕易就做出相應的決斷來。
……
“父王，我看不如就讓源弟表演一回他的絕技吧。”楊師道上前提醒道。
“對對對！如何把這個給忘了呢？”楊雄一拍腦門兒道。
“源弟，你就露一手吧。”楊師道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來，接著一邊遞給對方，一邊說道。
接過來掂了掂分量，楊令源將小石子攥在手心里說道：“各位兄長，小弟這就獻丑了。”
“煩請王爺指示目標。”接著，他又向楊雄抱拳說道。
來回掃視了一圈都未發(fā)現(xiàn)有合適的，直到將目光轉(zhuǎn)上頭頂之后，楊雄這才突然覺察到了眼前的一抹亮色。
原來，點將臺旁的那棵大槐樹上竟有一條枝干像攬月之手一般伸到了臺子的上方，且就在那枝干的末端處，竟還掛著一片枯葉沒有掉落，顯得孤零而突兀……
在認定了目標之后，楊雄遂指著那片枯葉說道：“小子，就這個吧！”
“好的！”楊令源此語一出，跑馬場中便立刻安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楊令源抬眼瞄了瞄枯葉的位置，并判斷了一下距離。接著，待側(cè)轉(zhuǎn)上身蓄了些力之后，他即將右手臂突然向上那么輕輕一揚……
只聽得“嗖”地一聲響，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帶著劃破空氣的輕微呼嘯聲脫離開拇指、食指和中指掌控的小石子隨即就迎著枯葉的方向飛了過去。
……
可是，接下來的情況卻有些出人意料，樹枝沒動不說，石子也不見了蹤影……
就在眾人大感疑惑之際，突然間，那枯葉竟像斷線的紙鳶一樣飄落下來，且慢而輕地、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安德王的前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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