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令本依舊膽怯著不敢過去,直到父親那如箭一般的目光射到他的臉上,讓其仿佛感受到了一陣刺痛之后,方才猶豫著伸出了小半只腳……
“不與為父趕緊過來,還想干嘛?”
再次聽到父親召喚的小令本心頭不免猛然為之一顫……
“若再要恇怯不前,則必定家法伺候!”
無奈之下,小令本遂只好來到墊子前,并哆嗦著跪了下去……
“先與為父說說看,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楊汪強壓住怒火問道。
“今日……今日……”小令本支支吾吾了半天都說不出個下文來。
“今日怎么了,快告訴你父親呀!”此時,就連李夫人也耐不住了性子,只因她清楚楊汪是個急脾氣,若弄不好真祭出了家法來,則兒子肯定是要吃不消的。
“今日之事……乃是大哥的主意。”小令本怯生生地回答道。
“你兄長都為你受傷了,難道……你還忍心去誣賴他不成?”
“真……真是大哥的主意!”小令本小心翼翼地爭辯道。
“你說,你大哥出的那是個什么主意?”楊汪稍微和緩了語氣問道。
“嗯……嗯……大哥說過的,不能告訴您……”
“好小子,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撒謊!看來不動家法你是不會招的了?”
說罷,楊汪即向聞聲而來的楊福吩咐道:“老管家,立刻去把祖宗的家法給請來,我今日一定要狠狠地教訓一下這個楊家的不肖子孫!”
楊福遲疑著不肯去,只兩眼盯著李夫人看,就如同是在詢問其應該怎么辦才好似的。
“看夫人干嘛?你是不是都不用聽老爺?shù)脑捔税。?rdquo;霎時間,氣不打一處來的楊汪提高了嗓門向對方吼道。
楊福一聽,頓時嚇得連連稱是,接著,于頭也不敢抬地退出花廳之后,即直往正堂去取“家法”了。
……
見此情形,再也坐不住的李夫人于趕忙跪到夫君面前的同時,說道:“老爺要責罰也該問個清楚才是。令本還小,本就不怎么說得明白,令源現(xiàn)又臥床不起,所以在妾身看來,此事當還需要等上一等再問方才為妥貼!”
“婦人之見,你等得,我可等不得!小小年紀就敢欺瞞父母,這……這還了得了???像我們這樣的家門,將來會遇上怎樣的坎坷尚不得而知?若被這小子闖下了什么滔天巨禍,則到時個人受罪是小,如真要到了身死族滅的地步,你我就算再怎么后悔怕也無濟于事了吧?”楊汪越說越氣,操起一根凳子就要砸過去。李夫人雖嚇得不輕,但還是本能地將兒子護在了身下……
梅香也是眼疾手快,于沖到楊汪的身邊之際,即死死地抓住凳腳不放。其余的下人見老爺真急了,遂也盡皆趕忙跪倒在地喊道:“老爺息怒??!”
試了幾下,舉在半空的凳子竟都動彈不得,于是,楊汪便只好甩開手來,并氣呼呼地坐到了身后的榻上。接著,他又余怒未消地罵道:“婦人之仁,就護犢子吧!你們遲早會有自食其果那一天的!”
李夫人此刻也來了脾氣,心想:“好您個楊汪,我們夫妻就這么一個兒子,而且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娃娃,你今日卻忍心下得如此的狠手去……”
越想越氣的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桿,梗起了脖子辯駁道:“老爺要打要罰本也應該,只是圣人曾有言:‘不教而殺謂之虐’,老爺是讀過圣賢書的人,難道都不知道嗎?何況兒子養(yǎng)不好,您便是想辭其咎怕也難吧?”
聽到夫人一番理直氣壯的駁斥,一時語塞的楊汪竟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了。
小令本此刻則躲到了母親的身后,小聲啜泣的同時,因見到父母的這場激烈爭執(zhí)而早已是嚇得來魂飛天外了。
……
放下手中的凳子,眼見場面僵持不下的梅香于是跪下叩頭道:“請老爺和夫人息怒!可……可否讓梅香單獨抱小公子出去問問今日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聽了梅香的話,李夫人遂趕忙說道:“好好!這樣好!”
見夫人表示了贊同,梅香便將目光投向了還在氣惱中的老爺。原本也不想鬧成如此局面,因此,楊汪即索性沖其揚了揚手,算作是同意了。
……
“小公子,跟姐姐去花園玩……好不好?。?rdquo;梅香邊問,邊伸手去抱對方。
小令本從小即是由梅香帶著長大的,因此感情最為要好,也最聽她的話,聽說要帶其出去耍,于是一下子就跳到其懷里,并使勁兒地點了點頭。
……
去后花園的路上,輕輕抽泣的小令本趴在梅香的肩頭一言不發(fā)。梅香呢,則在到了涼亭之后,一面指著庭院里的景物逗其開心,一面用手巾替其擦掉了鼻涕和眼淚。
……
發(fā)現(xiàn)小令本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于是,梅香便試著問道:“小公子,跟姐姐講一講,今日為何要偷偷地溜出府去呀?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好玩的東西要瞞著姐姐?。?rdquo;
小令本也就只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而已,聽對方這么問,遂馬上破涕為笑道:“沒有!沒有什么好玩的哦!”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告訴姐姐呀?”
“那是……那是……”猶豫了一下,小令本答道:“那是大哥不讓說!”接著,掙脫開梅香手臂的他又邊跑,邊喊道:“姐姐來捉……來捉我呀!”
“捉住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好不好?”擼起袖子的同時,梅香問道。
“好,我答應你了!姐姐,你就趕快來捉我吧!”小令本大笑著喊道。此時,他怕早已是把父親的吹胡子瞪眼睛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
不出意外,小令本很快就被梅香給捉住了。
“你說不說?你再不說我就……”梅香抓住小令本即是一通癢癢撓。
在“咯咯咯”笑個不停的同時,小令本立刻拼了命告饒道:“別……別撓了!我說……我說……”
……
放開對方,梅香即蹲下身子來盯著其問道:“你就只悄悄說給姐姐一個人聽,好不好?。?rdquo;
答應了一聲“好”之后,小令本遂把嘴湊到梅香的耳朵邊說道:“昨……昨日大哥聽說爹爹馬上就要被皇上任命為大理寺卿了,于是……于是便想著用年節(jié)間得的錢到……到市場上去給爹爹買條新的腰帶……”
說到這里時頓了頓,見對方聽得認真,小令本于是趕緊繼續(xù)講道:“大哥不想讓爹爹提前知道,所以……所以就想著一個人出去買。我……我在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之后遂鬧著非要一塊兒去不可。大哥被……被纏得沒辦法,又怕我去告狀,便只好答應了……”
“那你們又是如何出府的???”梅香有些詫異地問道:“為何府中上下那么多人都沒能發(fā)現(xiàn)你倆的蹤跡呢?”
“這是……這是我和大哥的秘密!”于神秘一笑過后,小令本答道。
“是不是又想吃癢癢了???”梅香再次亮出了她的殺手锏,于直搗對方胳肢窩的同時,笑著問道。
因實在扛不住,小令本便只得招認道:“后……后院外墻上有個狗洞,是我和大哥在以前練功時發(fā)現(xiàn)的。我們今日即從……從那里爬了出去。”
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得意的小令本接著不忘提醒道:“姐姐可千萬不能把這個秘密告訴給別人喲!”
梅香聽了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如何后墻有狗洞都會無人知道呢?”
因越想越納悶,所以,她便要求對方立即帶其去看。
小令本起初是不肯的,直到聽梅香問“萬一有壞人從那里進到府中來搗亂該怎么辦”時,方才勉強同意了。
……
來到后院假山處,梅香果然在小令本指的方向上找到了一個開口很小的狗洞。俯下身去試了試,發(fā)現(xiàn)其只容得一個小孩兒進出,又見墻里墻外有眾多的雜草遮蔽,于是,她即當場明白了這一損壞處為何很難被發(fā)現(xiàn)的原因。
見瞧得差不多了,梅香遂抱起小令本往回走。返程的路上,她又繼續(xù)追問道:“你們出去之后,大公子又是如何受傷的呢?”
“大哥是……是因我受的傷……”說到此時,小令本當即難過地埋下了頭。
“他到底是怎么受的傷啊?”
“到了親仁里附近時,我……我突然看到一只大狗從旁邊沖過來。因為害怕,所以……我就拼命逃了,跑著跑著即聽到大哥在后面呼喊。接下來……我便被一輛馬車給嚇傻了,然后……然后不知怎么地就被大哥給抱住……滾到了路邊。等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有好多的人都在圍著看。我……我又發(fā)現(xiàn)大哥躺在旁邊閉著眼睛不說話,接著……接著他便被人給抱走了,我……我也就跟著上了馬車……”小令本抬起頭,于有些委屈地望著梅香的同時,小手還不自覺地攪弄起了衣服上的飄帶來。
“不怕!不怕!有姐姐在,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知不知道?”梅香一邊輕撫對方的背,一邊安慰道。
說罷,她即加快了去向花廳的腳步……
才剛進去,因看到“家法”已被楊福取來放在了桌上,小令本遂于瞬間嚇得臉色煞白不說,還用兩只小胳膊緊緊地箍著梅香的脖子不肯放。
“小公子不用怕,待姐姐說明白了,想必老爺是不會打你的。”梅香于對方的耳畔小聲地說道。
聽其這么說,先前不大情愿的小令本方才讓李夫人給抱到了一邊。
接下來,梅香即把剛才于小公子處聽到的相關經(jīng)過給楊汪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
楊汪越聽越覺得有些冤枉了孩子們,因此聽到后來時竟忽然覺得臉上都有些發(fā)燙了。此刻,他很想找個借口鉆到書房里去躲起來,因為他似乎已看到了妻子臉上的勝利之色,又似乎感到了對方眼里的責怪之意。
待梅香把話講完,正不知該如何處置時,楊汪卻突然瞥見楊福捧了一大包的藥進來。
……
“趕緊把藥交給廚房處理,然后跟著梅香去瞧瞧后墻的狗洞是怎么一回事,查清楚了就立馬來告訴我!”似乎找到了臺階下的楊汪在吩咐完楊福之后,就如同忘記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一樣,起身即往書房的方向走了去。
“老爺請留步!老爺難道就沒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嗎?這令本到底是罰,還是不罰呀?”李夫人故意將聲音提高了八度問道。
楊汪聽后,只得轉過身來答道:“家法……就免了吧……”
接著,甚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的他又為了面子而勉強說道:“不過罰還是要罰的,畢竟是不打招呼就私下里出府了嘛,可至于……怎么個罰法……”
因偷瞄見妻子的臉上尚有慍色,倒吸了一口涼氣,將伸到半空中的手收回的同時,楊汪撓了撓頭皮道:“那……那就罰在正月間不許出府門半步。對了!另再罰每日抄寫大字一篇。”
剛說完即瞧見梅香在一旁偷笑,于是,在裝模作樣地整理了一下皮袍之后,他不大高興地沖對方一揮手道:“快帶老管家去查看狗洞,就不要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了!”
見楊福疑惑地站在那里,梅香更是意猶未盡地笑著提議道:“老管家,咱倆這就去把狗洞給堵了吧,如何?”
李夫人也不說話,于板起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之際,抱著兒子就往臥房里去睡午覺了。
……
而與此同時呢,現(xiàn)場則只剩下那根滿載著祖宗威嚴的“家法”突兀而孤零地陪伴在了一臉茫然的楊汪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