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頭瞪大眼睛看著我,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猙獰的笑容,我認識他,那天那只惡鬼,張開嘴露出兩只長長的獠牙。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感覺自己一瞬間頭皮發(fā)麻,全身的血都快涼透了。
周老頭張開嘴準備朝著我一口咬過來。
“去你媽的!”
我大叫一聲,端起放在旁邊尿全倒了進去,直接倒在了他嘴里,呲呲聲響起,周老頭嘴里頓時冒氣一陣黑煙,又躺了下去。
屋子里頓時一股尿騷味,我連退兩步,從伸手抓去一把符紙,小心翼翼的看著棺材,生怕他再突然暴起。
十來分鐘后沒有動靜,那股尿騷味讓我覺得反胃,悄悄探過頭去看,周老頭嘴巴發(fā)黑,就像是被硫酸澆過一樣,獠牙已經(jīng)沒有了,但是指甲卻長了出來。
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心里暗罵林九祥,這他娘純粹是為了嚇唬我啊,這個惡鬼也是犯賤,非得喝點尿才能安穩(wěn)下來。
我生怕再出什么亂子,畢竟凌晨這一刻可是陰氣最重的時候,太陽出來就好,把符紙貼滿了棺材,又尿了一碗,把小黑狗抓來,嘴里吹著口哨,想讓它尿點。
畜生可不聽我的話,掉過頭看著我,就像是看死變態(tài)一樣,我捏著它的小嘰嘰哀求道;“我求你,尿點吧。”
好不容易天亮了,主家來燒紙,穩(wěn)著這里的尿騷味,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詭異,當看到周老頭嘴巴發(fā)黑,再聞著尿騷味,他們臉色更加難看了。
我急忙解釋,把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我可不是死變態(tài),往死人嘴里尿尿,再說了,這條小黑狗也尿了。
眾人聽了我說的話,再看周老頭的變化,頓時嚇得不輕,周嬸朝著我問道:“那怎么辦???”
我也沒了主意,只能說:“等我干爹來吧,你們照常燒紙,該哭就哭!”
早年間農(nóng)村的哭喪簡直就是戲精附體,我剛說完,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干哭不掉眼淚,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我也聽不懂。
幾個人攙扶著,一副傷心過度的樣子,就往棺材上趴,可是看到棺材里那張猙獰的臉,她又嚇的大叫了一聲,掉過頭就往外走。
我坐在那點著一根煙,看著外面的初升的太陽,心里暗嘆一聲,人情冷暖,如世人飲水,冷暖自知,可惜他已經(jīng)死的不能再死,所謂哭喪也不過是哭給別人看的。
一直到上午九點,太陽高懸,林九祥才姍姍來遲,我真的懷疑他是不是膽子太小,害怕看到周老頭詐尸,他看著我笑的很是猥瑣,說道:“怎么樣?他沒啥動作吧。”
“就是喝了一碗尿。”我沒好氣道。
“放心吧,有我在呢。”林九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今天就下葬!”
我看著他,總覺得不靠譜,不過能下葬就好,上午十點多,開始封棺,外面籠罩上天羅網(wǎng),符紙封棺,同時在棺材上油上鐘馗,可以說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
墓地選在了村南七里外的一片樹林里,坐南朝北,墓坑深三米五,下棺的時候,頭朝上,腳朝下,腳下墊桃木樁,桃木樁打下去要見地下水,正兒八經(jīng)的紅桃點水之勢。
這種墓穴,一來可以驅(qū)鬼安魂,二來可以關(guān)照后代,對于周老頭而言,再好不過。
好不容易都安頓好,中午十一點開始起棺,十二點開始燒紙,豎幡兒,因為十二點是陰氣最重的時候,第二次陰陽交替的時間,正午一點,陽氣大盛,下葬時間。
伴隨著一聲‘孝子少痛’的號角聲音,長子跪在嚎哭,屬馬、屬狗、屬兔家屬回避,靈堂棺起,我看著顫顫巍巍的棺材,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十個大小伙子硬生生抬不起棺材來,正所謂人怕三長兩短,鬼怕三短四長,人死后只剩下三魂七魄,缺三少四,那就是惡鬼征兆。
十個大小伙憋的臉色通紅,棺材顫顫巍巍的起來,可是移不動步,林九祥朝著我輕聲道:“請鐘馗!”
我急忙掉過頭去翻找,從包里拿出一個小人,用朱砂筆點上眼睛,口中低喝,請君速來,邁步朝著棺材走去,直接將小人放在了棺材上。
下一刻,十個小伙子差點把棺材丟了出來,忽然變輕了,輕飄飄的像是抬著一團棉花一樣。
“離家??!”我高喝一聲,所有人跪地痛哭,棺材被抬了出去,中間什么事情都沒有,我也算是暗松了一口氣。
上了靈車,直奔村子中間,鼓匠已經(jīng)在等著了,燒紙、告別、所有親人一一上前,一個多小時時間什么事情都沒有,看來是沒問題了。
我也是暗松了一口氣,一晚上沒睡覺,這一刻兩個眼皮打架,走到靈車旁邊靠著車想瞇一會兒,還沒等瞇眼,就看到棺材上的鐘馗忽然自己燒了起來。
封著棺材的符紙全部被暗紅色的血液浸透,網(wǎng)羅繩砰的一下崩斷了。
“喵??!”
耳邊傳來了一聲貓叫聲!
“我你媽?。?rdquo;
我大叫了一聲,顧不得打盹急忙去找那個破貓在哪兒,哀痛萬分的親人們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頓時顧不得哭了,瞪大眼睛看著棺材,神色里滿是驚恐。
我找了一圈沒找到貓,身后卻傳來了貓叫聲,掉過頭去看,棺材上蹲在那只黑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它朝著我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我不自量力,接著用爪子開始撓棺材板。
“砰!!”
棺材蓋子跳動了一下。
“我尼瑪??!詐尸了?。?!”
剎那間所有人飛奔而去,只剩下周嬸和長子站在那沒動,林九祥掉過頭去拿東西,我看著長子嘆了口氣道:“還是大兒子孝順啊,不像是那些王八蛋。”
“我...我他媽是腿軟,跑不了。”大兒子顫顫巍巍的扶著幡兒哭喪道。
我無語了!
棺材還在砰砰的響動著,黑貓不斷的撓著棺材,有墨線擋著,一時半會出不來,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
林九祥拿來東西,走過來,掏出紅蠟燭、銅錢、銅鈴、沾了雞血的紅線,又拿出一疊黃符,我拿起蠟燭,腳踏七星步,圍著靈車開始走動,按照天庚地支的方向,站在坤位,低喝一聲急急如律令,符紙燃燒,點著蠟燭,將銅錢墊蠟燭下面,綁上紅線,紅線上掛上銅鈴。
片刻功夫紅線將靈車繞了起來,蠟燭的火苗很高,中間冒著藍光,棺材頓時安靜了下來,黑貓拼命的哀嚎著,那聲音就像是貓叫春一樣,滲人極了。
“還有十分鐘,沒事兒了。”林九祥看著表,再有十分鐘過十二點,陽氣將會暴漲。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
可是這口氣還沒等松下去,天空之中忽然黑壓壓的烏鴉群飛了過來,遮天蔽日。
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多烏鴉,下一刻,棺材砰的一聲,棺材蓋裂了,蠟燭火苗飛速縮小,仿佛下一刻就要滅掉似的。
“截蠟火,接天地陽氣!”林九祥朝著我爆喝道。
我心中默念咒,伸手朝著蠟燭火苗伸去,火苗在我手中跳動,林九祥伸手搶過大兒子手中的幡兒,用手中的火苗點燃,舞動了起來。
烏鴉俯沖而下,沖著棺材來的,可是見到火苗后又飛速遠去。
我看了看時間,就剩下一分鐘了,烏鴉也飛遠了,當時間指向十二點零一,空中只剩下一只烏鴉,身體格外的龐大,就像是一只老鷹一樣,朝著周嬸直沖而去。
撞上去后周嬸一頭栽倒在地,沒了氣息,命數(shù)被劫!
我蹲下身子看著周嬸心里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夫妻二人在村子里為人很好,可是為什么總是好人不長命,牛三郎那樣的人都能活八十多,為什么她卻沒了善終。
周嬸直接跟著周老頭下葬了,林九祥簡單的改變了一下風水,變成了鴛鴦桃墓,也算是一點心意,墓地前那些親人沒人哭。
在這里已經(jīng)沒人看了,村里人不會說,誰誰誰家的兒子女兒哭都沒哭一聲,白養(yǎng)了。
我看著棺材被一絲絲的掩埋,人這一輩子,自己哭著來,別人哭著走,可自己哭的時候,那是真的哭,誰又能確定,自己死后聽到的哭聲中,有幾分真情實意。
我現(xiàn)在越來越同意那句話,我生前瀟灑快活,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這幾年來我辦理過太多的喪事,見識過太多的人情冷暖,可能是見的太多,反而讓我有些多愁善感,我這個職業(yè),跟接生婆很像。
她們管生,我們管死。
傍晚回去,主家付了錢,給我們打包了一些飯菜,又給林九祥塞了幾條煙,一天一夜沒睡覺,我已經(jīng)太累了,可是這幾日經(jīng)歷的一切,讓我有些恍惚。
回到家門口,我站在那,開口道:“干爹,到底是不是有人害命?”
“問那么多干啥?”他拍打了一下身上,這是陰陽先生的習俗,辦完喪事都要回家的時候拍打一下身上,他給我拍打著道:“你還太小,安安心心上學,好好找工作,以后吧,能不干這些,就別沾惹這些了。”
“你學的啥專業(yè)?。?rdquo;
“計算機?。?rdquo;我說完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快開學了。